在江北军区下属的医院里,余福盛呆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而迷茫,嘴角还残留着被姚天成打出来的血迹。
他来自农村,却幸运地遇到了姚婉霞——一个美貌如仙,智慧超群的女人。
尽管他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可能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帮助,甚至可能会带来灾祸,她的身份也决定了她不能公开为他出谋划策,给予他实质性的帮助,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个被好运眷顾的农民。
他拥有了姚婉霞,那是他曾经不敢奢望的幸福,但这个幸福如此短暂,让他措手不及。
当他以为至少能让姚婉霞过上安稳的生活,让他们的孩子不至于被人看不起时,她为余家留下了后代,实现了她一生中唯一的梦想,然后突然离世,没有丝毫预兆,让他茫然无措。
他唯一的努力目标就是能在她面前不那么卑微,但现在这个目标消失了,他的生活将走向何方,无人能预料。
生活比现实更加荒诞,他看着房间里他们的小孩,脑海中回荡着姚婉霞曾说过的话:“生活远比现实荒诞。”
生活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玩笑。他理解姚天成的愤怒,因为他也有个哥哥,知道失去妹妹的痛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让姚家抚养他们的孩子。
姚婉霞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保护好他们的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虽然她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给她所谓的美好生活,但他至少希望她在天上能安心。这个要求过分吗?
他转向震霆,坚定地说:“震霆,你在这里看着,我出去一下。”
震霆看着弟弟的眼睛,深沉地回应:“放心吧,哥会在这里,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的侄儿和侄女。我知道你辛苦,但你是我们老余家的血脉,不能辜负爷爷、娘和弟媳对你的期望。”
余福盛转向姚天成,提议道:“出去走走?”
没等姚天成回答,他就率先走出了医院。姚天成跟在他身后走出医院,看着他挺直的腰板,心中不禁思索着什么。余福盛为姚天成打开奥迪车门,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座上,等姚天成上车后,他启动了车子。他以蜗牛般的速度驶向那个他曾与姚婉霞共度美好时光的山顶。
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余福盛虽然挺直了腰杆,但刚经历生死离别的他依然流露出深深的哀伤。
而身体一向笔直的姚天成,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佝偻起来。
这两个看似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在这一刻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她离开了,但她渴望看到孩子们拥有一位能挺直腰杆的父亲。尽管天成已经足够好,能满足大多数人对姚婉霞的要求,但在姚婉霞眼中,她希望所有人都明白她的福盛是多么出色,而“天成”这个称呼,只留给她自己来呼唤。
姚天成深深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比任何人都更理解她。这也是为什么当你和她结婚时,没有人来捣乱,而且你在攀爬社会阶梯的过程中,也没有人给你设下重大阻碍。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都是我替她挡下的。”
他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就像当年家族抛弃他时,13岁的她从仇家的刀下救出他,把他送到医院。
隔着医院的玻璃,他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作为哥哥的他心疼不已。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这就是到现在为止,你还能站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余震霆的勇猛,而是因为她愿意为你余家付出生命的代价。
余福盛递给姚天成一根至尊江北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根,看着缭绕的烟雾,他低声自语:“你曾在江北的万家灯火下说过,你会陪我看尽星空璀璨,心中江山如画,度过一生。你确实做到了,但那是一段短暂的一生,你并没有陪我一起走到最后。母亲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她没有等到我赚了钱去孝顺她,也没有等我这个不孝子回去看她最后一眼。她说不怪我,但怎么可能不怨呢?临走前,她还希望我在上海过得好。我恨我自己,这一生都会。而你,也像母亲一样,我没能让你过上‘好生活’,也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这让我悔恨一生。如果我知道你的病情,我一定会阻止你,虽然那是你的梦想,但我不能让你用生命去换取。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么重要吗?”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姚天成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说:“孩子先由你抚养,等你觉得无法给他一个未来时,送他到姚家。”
然后他转身离开山顶,脚步稳健,那个曾经在西京独领风骚的人物,此刻背影显得那么落寞伤感。
余福盛目送姚天成离去,突然一口鲜血喷出,随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这个在别人眼中从未流露过半点软弱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无助。他的眼角滑下泪水,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当余福盛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医院时,夜色已深,时间超过了晚上10点。
余震霆正守在病房里,凝视着弟弟苍白的脸庞。他装傻了二十多年,刚刚崭露头角的他此刻心中犹如被连续刺了几刀般痛苦。本应是兄弟重逢欢庆的场面,现在却只能默默相对。在这样的时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无力和苍白。两人沉默不语。
余福盛看着震霆,说道:“哥,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儿守着。等你到家了再告诉我你怎么会到江北的。”震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脸上的招牌憨厚傻笑在此刻消失不见。
福盛坐在病床前,注视着他们的孩子,心中纠结着是否应该为两个孩子找一个母亲,以避免他们跟着自己受苦。
他知道婉霞也希望如此,她不愿让孩子经历没有母亲的痛苦。
她不期待孩子们有大的成就,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这就是她为男孩取名余平,女孩取名余安的原因。
“我到底该怎么办?”福盛的思绪矛盾重重。
他可以放下事业,舍弃所谓的前途来照顾孩子,但孩子们需要一个母亲。
趁他们还年幼无知的时候,为他们找一个妈妈来照顾他们,也许他们就不会感受到失去母亲的痛苦。然而,婉霞也是女人,母爱虽然无私,但也可能会产生隔阂。
福盛整夜未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要给孩子找母亲,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
余月殊?那个大半生都在商场上拼搏,为家族奋斗的女强人显然不合适。
“再说,人家愿不愿意还是另一回事呢。”他自嘲地想,“邹惊鸷虽然是个花瓶,但也有智慧,而且她一个人把傅冬虫养大,虽然傅端公帮了不少忙,但也十分不易。现在傅端公去世了,但我毕竟算是傅端公的半个接班人,娶邹惊鸷?那孟婕和戴婧会怎么想?冬虫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困扰了他一整夜,反复思索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当他看到手表显示已经是凌晨五点半时,他破天荒地没有去跑步、打形意拳,这是他在江北以来的第一次。
他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婉霞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但脸上却倔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像一朵顽强的狗尾巴草。
六点钟时,第一个赶到医院的是黄倾青,随后余月殊、孟婕、邹惊鸷、戴婧、成书芳、董淳等人也陆续赶来。这些人都与余福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们早上刚得知婉霞因生育离世,便急忙赶来医院。黄倾青看着她的义子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不禁流下了眼泪。这一哭让在场的女人们都忍不住泪眼婆娑,只有余月殊依旧保持着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仿佛看惯了人生的悲欢离合。
余震霆和钱子项没有出现在医院,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与余福盛关系最密切的两个人没有来。
此时的江北似乎有些动荡不安,但余福盛并不知情。
他只知道那些恨他入骨的人正在幸灾乐祸,而关心他的人还在为他担忧。
这个认亲不认理的家伙现在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些事情,他只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他必须好好活下去,为了她,他宁愿付出生命也要给余家留下后代,为了他曾向她许下的承诺。
余福盛轻轻点头,对孟姨和余姐说:“你们先回家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我。我答应过婉霞要照顾好孩子,她在的时候我没有违背过,现在她不在了,我也不会食言。”
接着,他转向医院的护士问道:“我现在可以把孩子带走吗?”
护士看着屋子里满是泪痕的美女们,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愤怒,声音微微颤抖地回答:“孩子需要在医院观察一邹,如果一切正常就可以带回家了。”余福盛转头看向黄倾青。
黄倾青心疼地说:“那就让孩子先留在医院吧,你已经一整夜没合眼了。妈知道你辛苦,但我们先回家,妈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此时的江北,风云变幻。纪检委巡查小组正准备调查钱老爷子的政绩,而震霆可能被调离江北。当事人钱老爷子却在书房里一如既往地练字,这种定力非一般人所能及,无人能猜透这位老狐狸的心思。
余震霆此刻正在江北军区司令办公室,与一位司令对峙。
他的眼神坚定,即使面对多年军旅生涯和高位的老人,也毫不示弱。
那位司令直言道:“我听说你们三人曾在一次演习中以三人之力攻破敌方指挥部,导致演习戏剧性地逆转。还有那次你单枪匹马用一根红绳和一把刀抵挡住了西京38军特种大队神剑整整一队人,使蒋青帝成功逃脱,那次反恐演习最终以失败告终。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你违抗命令的理由!军人的首要职责就是服从命令!”
余震霆坚决地回应:“如果让我去西京,我宁愿不当兵!作为哥哥,我没有理由在我弟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他。脱下军装,我或许不再是军人,但我永远是福盛的哥哥。我不去!”
与此同时,一辆宾利悄然驶入江北,车上的人正是引发这场风云变幻的公募基金之王葛石柄。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但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能让傅端公吃瘪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对此一无所知的余福盛此刻刚抵达紫金山庄别墅,那位连中央首长都必须给面子的黄倾青此刻展现出她慈祥的一面,对福盛说:“福盛,妈理解你的痛苦。当年我失去唯一儿子的时候,也曾想过放弃。但在普陀山,一位老师太点化了我,让我能够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虽然我没有她那样的修行,无法点化你,但我可以帮你缓解心痛。语言是打开快乐之门的钥匙,你现在像是陷入了佛家所说的魔障,只能靠自己走出来。我们这些老一辈只能给你一些指导。”
余福盛看着黄倾青,勉强挤出一句:“阿姨,我没事。”但任何人都能听出这话的无力。
黄倾青继续说:“我知道婉霞是多么优秀的女子,即使是年轻的我也比不上她。不论她的家世如何,你能娶到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突然离世,没有留下任何预兆,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希望你能接手照顾孩子,她绝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我就说到这里。你先去休息一下,等醒来后去看看你义父。他今天早上没去看你,是因为他经历过丧子之痛,不想再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有,昨天晚上中央来人了。”
余福盛猛然一惊,问:“怎么了?”黄倾青让他先去休息,中午一起吃饭,自己先去看老爷子。
难道平静多年的江北要因这来自京城的压力而动荡不安?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吗?
余月殊走出医院,走向她的玛莎拉蒂,脸色始终保持着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直到她坐进车里,才轻轻自语道:“福盛,只要你过了这关,你就会变得无坚不摧。姐姐我帮不上什么忙,这个难关只能你自己去面对,我能做的只是在一旁看着。”说完,她启动车子,驶向她和姚婉霞初次相遇的那家咖啡馆。
孟婕一如既往地来到青禾总部,步入自己的办公室后,她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接着,她拨通了一个电话,通话内容无人知晓。
打完电话,她没有像平常那样处理公司事务,而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邹惊鸷看着那辆曾经被余福盛驾驶过的奔驰5300,最终选择了乘坐出租车,并告诉司机随便转转。
董淳眼睁睁看着余福盛的车子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身着休闲服,显得更加纯真,哭得像个泪人,引得街上稀少的行人纷纷猜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被男朋友甩了或者被骗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个气质温文尔雅、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走进金陵饭店的总统套间,对身后一名一米八的壮汉命令道:“联系余福盛,我要和他谈谈。”然后又打电话给方山,让他尽快赶来。安排好一切后,他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杯已经冷却的白开水。
此刻,余震霆正在与江北军区的一位大佬对峙。面对这位多年征战沙场的江北军区总司令,他毫无惧色。就在紧张气氛一触即发之际,大佬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虽苍老却中气十足的老人的声音,笑着问:“老梁,那个小子是不是不服管教啊?”电话这边的大佬笑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老首长点名要他去西京当警卫,我实在是拗不过老人家的面子,可这个倔驴就是不肯去呀。”
电话那头接着说:“老梁,当初我用西藏军区警卫连连长的位置都没能留住他,你可以想象还有谁能让他离开江北。你就多照顾一下吧,那家伙可是东北虎,未来不可限量啊!他是极少数能继承我们老一辈一根红绳一把刀打天下传统的人,我真的很珍视他。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去江北军区便宜你这个老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你想让他离开江北,不如让他来西藏,我的警卫连随时欢迎他。”
江北军区的大佬笑道:“你那里天高皇帝远的,什么都不怕。这个问题比我想象的要棘手得多。不过想让我再把他送回西藏,那是不可能的!”
刚挂断电话,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就骂道:“滚犊子,别跟我提要人的事。你们沈阳军区好不容易把他送到我这里,我怎么可能再给你们送回去?”
沈阳军区的老军长在电话那头说:“老梁,我不是要人,我是要你千万别让他离开江北。这次上京恐怕没什么好事,他毕竟是我们沈阳军区出去的,我不能让别人随便动我的人。如果你顶不住,就把他送回来给我!”
挂断电话后,这位江北军区的大佬转向余震霆,说道:“你不用离开江北了,西京那边我会处理。不过,鉴于你今天跟我顶牛,我要让你禁闭一天。这一天里,你要好好告诉我你是怎么打败那个13年未尝败绩的藏獒兵王的。”说话时,老人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
余月殊独自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也看不见她手里拿着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余月殊接电话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湿润的眼眶。她强大的自制力让她接电话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的余月殊,一定会被她成熟风韵和眼角带泪的楚楚动人所打动,无论是谁。
在繁华的金陵饭店内,那个年轻人步入了奢华的餐饮大厅,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方家的家主方山身上。方山外表平凡,就像是江北街头随处可见的那种人,若不是他身上的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那只偶尔露出的江诗丹顿手表,以及那偶尔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神,没人会想到他就是在江北跺一跺脚就能让全城震动的方家掌门。
餐桌上摆满了穷人一生都无法品尝的美食,然而没有人动筷子。年轻人一身洁白的西装,更加凸显出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成为焦点,甚至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
年轻人直截了当地对方山说:“只要扳倒钱子项,你们方家就将成为江北的第一家族。我向你保证。”这样的诱惑,任何人都会心动,尤其是那些身处高位却又无法更进一步的世家家主。然而,多年的商海沉浮让方山明白,凡是甜美鸟儿歌唱的地方,也必定有毒蛇嘶嘶作响。
方山思虑再三,问道:“我需要做什么?”年轻人微笑着回答:“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你让你的女儿孟婕停止对余福盛的帮助,从现在起,你们方家要让代言人进入江北的地下世界,接手傅端公的地盘,我需要重新洗牌。”
最后,年轻人冷傲地说道:“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考虑,如果同意,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如果不答应,你们方家也会受到牵连。别说我没警告你,考虑到葛家和你们方家这几年的生意往来,我不会赶尽杀绝,但记住不要跟余福盛走得太近,否则你的家族会在你手中毁灭。”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样对方家家主说话?
方山起身,弯腰回应:“我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无论我能否说服我的女儿,希望你不要伤害她。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回去准备。”然而,年轻人身后那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冷冷地打断他:“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包括你的女儿,她也不值得我小舅舅去碰。你现在马上滚回去准备。”
方山听完这句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离去。待方山离开后,那个壮汉转向年轻人问:“小舅舅,为什么选择方家?和柴家合作不是更能彻底扳倒钱子项那个老狐狸吗?”
年轻人转头直视着他,语气坚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柴家和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触动其中一环,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和柴家合作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我真正想要的是让余福盛为婉霞的死付出代价,对付钱子项只是无奈之举。只有牵制住那只老狐狸,才能让余福盛陷入困境,无法翻身。踩人就要让他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刻,余福盛正坐在钱家的饭桌上,他看起来依旧失魂落魄。钱老爷子始终没有开口,只有黄倾青关切地说:“福盛,再过一个星期就过年了,你姐姐也快回来了,今年就带着孩子在家过年吧,我们一家人团聚一下。”
余福盛回应道:“阿姨,我想今年带着婉霞和孩子回张家寨看看爷爷和娘,震霆也在江北。我一直希望能衣锦还乡,但现在我不知道何时能实现。至少我要让婉霞的灵魂带着我们的孩子去看望娘和爷爷,让他们在余家的祖坟里团聚。”
钱老爷子这时开了口:“过完年,我们一起回张家寨祭奠一下培养出你和震霆的爷爷和娘。作为干爹和干妈,我们也应该去向他们道谢。”黄倾青点头赞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福盛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吃完饭,钱老爷子走进书房,余福盛也跟着进去。老爷子示意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坐,我们爷俩好好谈谈。”
余福盛在钱子项的带领下步入书房,此时的钱子项背对着他,让人无法窥探他脸上的表情。两人保持着沉默,这种僵持持续了大约十分钟,最终,余福盛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义父,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您来的吗?”
钱老爷子慢慢地转过身,面容显得深沉而富有智慧:“福盛,我活了六十多个年头,每次的政治斗争中都能站对队伍,外人都说我城府深、手腕高、眼光独到,没人认为我是靠运气。虽然他们说的没错,但一个人能够上位,除了头脑和手段,命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余福盛抬起头,脸色苍白却坚定:“对于玄学命理,我不能说自己全信,但爷爷和震霆二十多年的熏陶,让我觉得有些道理并非无稽之谈。”
此刻,钱老爷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那张红润的脸庞透露出岁月的沉淀:“虽然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人的命,天注定’,但这些年我研究了一些风水命数,不敢说已经精通,但也足以让我明白,想要上位,除了手腕、眼界和城府这些必备条件,对风水命数的敬畏也不能少。”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还记得那个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意义重大的夜晚吗?”余福盛点头回应:“如果不是老爷子的指点,就没有我余福盛的今天。”
两人的思绪一同回到了那个让许多人难以入眠的夜晚。余庆之坐在奥迪A4上,目送着余天成佝偻的身影再次踏入钱家。这次,余天成走进了钱老爷子的书房,脸上充满了虔诚,他对老爷子说:“请您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会让您点头同意。”
钱老爷子放下手中正在练字的、在余天成眼中价值连城的毛笔,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你的首次登门在我预料之中,你以为掌握了一些资源就可以与我谈判。但你不知道,在江北,比我掌握更多资源的人比比皆是,能让我看得上眼的却寥寥无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看着余天成越发佝偻的身体,钱子项问道:“我只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能忍的不多,但你一个东北山区出来的农民,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又凭什么想在江北分一杯羹?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让你有勇气第二次走进我的书房?如果进来的是车上的那位探花余庆之,我不会惊讶,而且我相信你们没有机会走出这个宅子。告诉我你的理由,如果我满意,你将成为我在江北的代言人;如果不满意,你可以回去准备后事了。”
余天成紧紧握住姚婉霞给他的硬币,青筋暴起,像一头随时可能攻击的守山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双手不再颤抖,他抬起涨红的脸,坚定地说:“因为一个女人,我不想像丧家之犬一样再次离开江北。我想有钱带她再登一次东方明珠塔,而不是让她付钱。别人可以做你的傀儡,但我能做你的抬棺人!”
说完这句话,余天成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仿佛所有的屈辱和愤懑都已经烟消云散。
钱老爷子看着他那张苍白而略显病态的脸,突然大笑起来:“这是你的心里话,我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以后江北有你的一席之地,叫我一声干爹。我不能保证你一世荣华,但我可以保证在江北,有人动你就是跟我钱之项过不去。”凭借他的阅历,钱子项深知余福盛说的是真话。一个男人无论有多么大的野心,如果能对一个女人如此深情,那他绝非薄情寡义之人。更何况能让白马探花余庆之甘心为他卖命,那他也绝非平凡之辈。能杀得了郭割虏,又能隐忍不发,这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就凭这三点,钱子项答应了他的请求。
余天成毫不犹豫地回应:“义父!”
钱老爷子注视着眼前挺直腰板的义子,语重心长地说:“婉霞就像是你生命中的一颗流星,虽然璀璨,但却短暂,这是你们的命运。想当初,如果我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也和你差不多大了,可惜他被仇家在美国杀害。你阿姨执意要随他而去,我劝不住她,但她在命中的贵人指点下走了出来,我也一样挺过来了,直到今天。”
老人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即使他再强大,也无法抹去那份中年丧子的心痛。这是他第一次在余福盛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钱老爷子强忍心中疼痛,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阿姨对你特别喜欢,我不会跟你讲这么多。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这次的风波可大可小,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不会插手山西的事情,也不会为你撑起这一切。但现在,你阿姨已经把你当作她的亲生儿子,那我也必须视你为己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利益,还有亲情。”
余福盛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坚毅,他对钱子项说:“义父,我知道阿姨和您对我的感情。余家绝不会出现忘恩负义的人,我会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阿姨和您。”
钱老爷子看着余福盛的脸庞,缓缓道:“我已经老了,从未想过追求更高的地位,所以在江北,即使是天王老子,我也敢与他一争高下。这次的事情可能与婉霞的死有关,你那边多加小心即可。”这句话让人想起他就是那位在苏南地区赫赫有名的钱子项。
余福盛回应道:“我会注意的,我现在先回家,震霆还在家等我。明天我再过来。”
老爷子点头同意:“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你走的时候跟阿姨打个招呼。”说完,钱老爷子便坐在檀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此刻,余震霆正在江北军区的禁闭室里反省,江北军区司令员坐在他对面,期待听到他在祖国西南地区的风云对决的故事。然而余震霆只说了一句“我赢,他输”,让这位大佬半天说不出话来。尽管未能听到东北虎VS藏獒的精彩对决详情,司令员却赞赏有加:“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好所有事情,然后回江北军区总司令部报到,准备训练一批新兵。”
余震霆不擅长开车,最终选择了乘坐公交车回到玄武湖。一路上,人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但他脸色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与此同时,余福盛的奥迪A4刚到楼下。两兄弟对视了足足五分钟,余震霆看着弟弟说:“我昨天被调回江北任职了。”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言语。余福盛看着哥哥,没有说话,转身走上楼。当转过头时,余福盛的眼睛红了。
回到家后,看着简单却整洁的家,余福盛心中的苦涩再次蔓延开来。身高近两米、身材魁梧的余震霆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在弟弟面前,余震霆没有了面对江北军区司令员的傲气,也没有了单挑藏獒的锋芒,留下的只有哥哥对弟弟深深的关怀。
余福盛脱下西装扔在地上,只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坐在地上,问余震霆:“你怎么会跑到江北任职?不是在西藏带新兵吗?”
余震霆也随之坐到地上,回答道:“两位将军打赌,其中一位赢了,答应满足我一个条件,我就来到了江北。”余福盛追问:“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余福盛能否从余震霆口中听到那场在西藏愈传愈烈的对决呢?
余震霆淡淡地说:“我带领一个大学生连队在西藏军区脱颖而出,后来我强烈要求调到江北任职。”听到这话,余福盛没有回应,但他心里明白,震霆是为了他才来到江北的。这种深深的理解已经融入他的血液,变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余福盛低下头,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试图隐藏他内心痛苦的表情。余震霆也没有再说话。在这个不到100平米的房间里,两兄弟间血浓于水的亲情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手机响起了俗气的铃声“老婆老婆我爱你”,余福盛低着头从口袋里取出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葛夸父,我觉得我们需要见个面。”余福盛虽然从未见过葛夸父,但对他的事迹早已耳熟能详:挑战傅端公,导致16岁的傅冬虫离家出走,独自前往西京找寻这位传奇人物等等。
然而,让余福盛感到困惑的是,葛夸父为何要找他,两人似乎没有任何交集。他甚至还不知道,姚婉霞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就是这位极其出色的人物。思绪在一瞬间闪过,余福盛问:“何时?何地?”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地回答:“现在,金陵饭店。”
余福盛慢慢转向震霆,问道:“我得出去一趟,你是先回江北军区还是?”震霆摇摇头说:“我有三天假期,我后天回总部报到,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去医院看看孩子。”
余福盛驾驶着他那辆在江北城引人注目的A4,独自来到了金陵饭店。在饭店的餐厅里,他看到一个气质如玉、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余福盛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位传奇人物葛夸父。葛夸父身着一袭白衣,那白衣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一丝尘埃。在余天成的眼中,这就是那种超凡脱俗的人物。看着这样的传奇人物,余福盛此刻的表情却异常平静,没有羡慕,没有嫉妒,眼神清澈如水,只是苍白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传说中的妖孽。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没有人急于开口打破沉默。这种沉闷的气氛并没有带来尴尬,反而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观察对方的变化,气氛出奇的和谐,没有预想中的紧张对峙。
葛夸父轻轻迈出一步,但在跟随尉迟老爷子学习形意拳将近一年的余福盛眼中,这一步恰到好处地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这一步看似云淡风轻,却立刻让整个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余福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习惯了在大山中引诱猎物的他此刻却选择了静观其变。这不是因为他有震霆那样的自信,也不是他想要以不变应万变,而是此刻他单纯的不想有任何动作。尽管他知道,接下来他可能会遭受葛夸父的猛烈攻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葛夸父看着余福盛的表情并未出手,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平静地说:“坐下谈。”他的语气仿佛他已经习惯了对任何人发号施令。
余福盛一直保持着沉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终于,葛夸父开口说:“你可能在猜测我的身份,你也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了。那么我就直说吧,我对你的孩子没有兴趣,我只想把姚婉霞带回西京安葬。她活着时选择了你,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我不想她在死后还要跟着你受苦。婉霞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为你受一次就够了,我不能忍受她一辈子都在委屈中度过。”
余福盛原本平静的眼神,在听到这些话后发生了变化,他回应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没有什么大本事,也没有显赫的背景。但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地方,如果哪家的妻子被欺负了,男人们都会拿着菜刀去拼命。我也是那里的人。她既然选择了我,无论何时,她都是我的。说得再好听些,那就是活着是余家的人,死了也是余家的鬼。”说完,他奇迹般地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腰板,这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能够保护他在乎的人。
葛夸父笑着回应:“你不答应我,这在我预料之中。如果你答应了,反而我会感到奇怪。今天我把你留在这里,并不能帮助我带走她。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把她交给我,我说到做到!”葛夸父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跟在他身后的是身高超过1米8的壮汉,他是公募基金之王葛石柄,连中信董事长的办公室门都敢推开并安然无恙地骂一句“你懂个屁基金”。
面对无法通过言语解决的问题,余福盛明白有时候暴力可以解决一切。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出金陵饭店。当他踏出金陵饭店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如水,此刻的他只为能保护他在乎的人。
与此同时,葛夸父也开始行动。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江北的两家一线酒吧同时出了事,巧合的是,这两家酒吧包括了如今在江北城红极一时的密码酒吧和成书芳的燕莎娱乐城。
密码酒吧内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个人是来查案的警察,听说酒吧里有通缉犯。他们茫然的眼神显示出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队长会选择来密码酒吧查案,毕竟这是钱老爷子义子的酒吧,没有人敢不给钱老爷子面子,除了余春雷。这可能只是一个幌子,密码酒吧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燕莎娱乐城此刻也被四五十人包围,原因是一个男顾客因为服务员洒了他一身酒而动手动脚,被保安请了出去。于是,这件在江北堪称奇闻的事情发生了,燕莎娱乐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闹事了。
此刻的余福盛分身乏术,他刚刚接到孟婕的电话,让他立刻赶往青禾总部,因为今天青禾内部有一笔很大的资金神秘消失。余福盛知道这是葛夸父的手脚,但他只能去一个地方,不可能同时去三个地方。他一边开车,一边权衡轻重缓急,最后他打电话给董淳,让她放任他们调查,不用管他们,又打电话给成书芳,让她不要出现在酒吧外面,只需要关门,警察会马上赶到。随后,他驱车前往青禾总部。
此时的葛夸父正在江北军区的大院内拜见一位长辈,他们正在商量这位长辈何时能再升一级的问题,交换的条件是在必要的时候给予葛夸父一定的帮助。
江北,风云变幻。